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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余箚记 清 尹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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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餘箚記自序

昔薛文清嘗言:自朱子後,性理已明,正不必著書。程明道、許魯齋皆未嘗有專著,而言道統者必歸焉。信足以定吾學之的矣。然文清未始无书也,讀書錄二十卷,其不得已而有言乎?夫言以足志所重,顧行而著書于世,每與行違、迹相似而實不同,此聖賢之所以欲無言而終有言、雖有言而異於有言者之言也!余自四十以還,篤信正學,而精力就衰,難於彊記,有志未逮,終日在悔吝中,大懼荒落無成,因將耳目所經,凡切於身心、可以反求而得者,俱書於册,時時檢點,用以自省自克,匪敢附於先儒讀書諸錄也。乾隆六年夏六月庚子博陵尹會一元孚題

健餘先生剳記序

曩余辑四書朱子本義匯参,吾友健餘先生屢書敦勉,且曰近訂剳記,自省自克。余心識之,苦遠莫能致。丙寅冬,先生督學南來,延余入幕。方是時,先生為士習人心計,提唱小學,發明經訓,凡心性理氣義利儒釋,與夫古今升降一切著述源流異同之故,无不反復陳列,懇款周折。而余羸老,討論暇即衰疲,終無由讀其書。越二載,先生卒於松江,余往哭之,感慟疾作。明年秋,公子嘉銓以剳記藁本丐余訂正,始得見。夫剳記往來於胸中者,越今十年矣,使蚤見之,纂入匯參,自可與薛文清讀書錄、胡敬齋居業錄、羅整庵困知記,以及陸平湖蒙存諸說並存千載。一時交臂失之,此余垂耄之年所深恨且慚,而益信先生俟百世而不惑,後起定有人在,非偶然也。卒讀再三,見其隨時隨筆,精知質行,蓋不留毫髮憾。而其指要,大都前示余書盡之,釐成四卷。同學之切近,政教之紀纲,古人之賢奸,閱历之得失,以類而推,點次便覽,亦吾匯參之例則。然他日相從地下,莫逆於心,尤余訂交二十餘年,拳拳執友,而外間罕知者已。乾隆十有五年冬十月癸未已山學弟王步青題於竹里草堂时年七十有九

健餘劄記卷一 為學

為學要知學為何事人何故宜学天既生我为人便当效法為人的樣子所以小學不可不豫我既為天所生之人便當擴充為人的分量所以大學不可不講能學則可以作聖不學则無以成人常存此心所學自正必有循序致精日新不已之功效若開首不明為學大指此心先錯雖殚精敝神終其身亦不過記誦詞章之末總為利祿二字結果一生負天甚矣俗學之弊大率坐此亟宜猛省

或问學之不講久矣願聞正學大指曰學问之道不外脩己治人脩治之功只要遷善改過嚴而操之曰克己約而守之在居敬居敬則能窮其理而踐其事由己及人俱可歸於至善而底厥成矣然其始必先立志必如孔子所謂志於學志於道志於仁方可言立志然志有定向非見之真者不能是以程子云學之道必先明諸心知所往即大學所謂知止而後有定也

谢上蔡曰克己须從性偏難克處克將去此語最切於學者蓋人性皆善而本心之德不能不壞於人欲皆由性偏處為累憚於克治耳能從難克處用力则義理之性以漸而復矣

學問之道總以变化氣質為要但变化氣質亦有兩说一在從其性之所近而擴充之一在矯其性之所偏而克治之觀虞書教胄子之四德可見

朱子自謂十數崴時读孟子言聖人與我同類者喜不可言以為聖人亦易做今方覺得難愚謂與無志之士言學聖不可不使知其易如孟子人皆可以為堯舜等語是也與有志之士言學聖不可不使知其難如孔子非爾所及仁則不知等語是也

自知之謂智自愛之謂仁自克之謂勇世人好言智名勇功利濟行仁故入德者鮮

爱曰仁愛人為愛自愛亦为愛原無二致

知行並重知行遞進知行合一工夫全要得常惺惺法道理方見得活泼潑地

潜龍勿用是乾卦要紧處夫潜則已弗用矣而必戒以勿用所以保其潛德君子法天工夫所謂始於闇然尚絅而終於無聲無臭者也乾元用九根柢於此學者宜潜心體玩服膺勿失

乾卦象傳用九天德不可為首也夫乾剛天德猶不可為首而况區區才智之末斤斤自恃以為物先其能免於亢悔乎但真剛未有不能柔者既曰天德自不見其有首矣此用九之所以为吉也

每疑易敬以直內義以方外二句似君子於主敬之外別有集義工夫今讀楊龜山先生語錄云盡其诚心而無偽所謂直也施之於事则厚薄隆殺一定而不可易為有方矣敬與義本無二所主者敬而義則自此出焉故有內外之辨其實義亦敬也故孟子之言義曰行吾欲而已得此解心為暢然

隨之六二曰係小子失丈夫象曰係小子弗兼與也六三曰係丈夫失小子象曰係丈夫志舍下也後世不講親師取友之義昧於邪正損益之分好言兼與而不能舍下必至終身一無所與而比匪之失不可勝言矣兌之九四亦曰商兌未甯介疾有喜大旨相同夫孚于嘉則吉孚于剝則厲豈獨為居上者言之哉凡為學者皆当深省也

復之六二曰休復吉象曰休復之吉以下仁也朱子謂學莫便於近仁既得仁者而親之資其善以自益則力不勞而學美矣故曰休復吉然則世之學者不知親君子而遠小人肯避吉而自趨於凶者也豈不可哀之甚乎

天地之心曰仁而已矣人得天地之心以为心亦仁而已矣不遠復三月不違仁也休復以友輔仁也頻復日月至仁也獨復志於仁也敦復依於仁也迷復痿痺不仁也惟君子體仁常見天地之心故復卦心學之源也繫辭傳云復以自知其又以致知為求仁之始乎

频復厲頻巽吝均當為戒

大過之上六曰過涉灭頂凶无咎象曰過涉之凶不可咎也夫涉而滅頂何嘗非過而聖人不忍咎之者所以重節義而维纲常意良深且厚矣後世講學家輕视節義往往概之以傷勇曷不玩僻而識周情孔思之所重哉

坎中實誠也離中虛明也在天地別坎離交而後陰陽泰在人身则誠明至而後德業成故坎離者天地之大用誠明者學问之總綱也以坎離終上經蓋上下經之中而六十四卦之樞也

謙之六爻皆吉震之六爻无凶懼以終始自无咎也於此得寡過之要

每逢憂患危疑必示人以出險濟難敬慎不敗之道讀大易者當知聖心之仁

升卦上六冥升為不知止矣又繫之曰利于不息之貞聖人望人遷善多在理欲關頭一轉移間孟子好樂好勇好貸好色可以致王之說皆本於此其幾甚微學者所當深辨也

遯之大象曰君子以遠小人不恶而嚴遠象艮止嚴象乾刚天非有意絕山而山自不得近如君子不必厲聲色以絕小人而禮以律身義以制事廉隅懍懍小人自不能近也

蹇以反身脩德困以致命遂志君子處窮所得為者如斯而已壮以非禮弗履晉以自昭明德君子履盛所可恃者如斯而已此謂守約此謂由己

周易三百八十四爻無非教人以成其是者而終於有孚失是蓋人情真是者少似是者多自是者尤多是固不可冒也夫子則曰饮酒濡首亦不知節也可見知節则知是吾儒不可過於自信

吉人辭寡躁人辭多人生多言已是極受病的氣質尤不可與人傳說閒話如遇人有互相猜嫌兩相祗毁之語只可正言勸解婉言開釋令各盡其道自然感悟彼即不聽我亦無過若將兩下言語傳來傳去令人憤恨或至激出禍事不但旁人公諭不平即發言的人氣消追悔亦歸咎於傳言搆釁之人豈不枉壞人品

恕字最難故曰强恕工夫只是反己自盡自能推己及人一誠字亦可包括所謂忠為恕本也

由博反約者一貫之候温故知新者修業之功致知工夫較多力行工夫較難

从前只講論天地萬物為一體的道理如今才識得天地萬物為一體的氣象世间千變萬化各樣事情都從這裏做出總在吾方寸内一點生意不要頃刻剗斷

周子教兩程尋孔顏樂處此樂字即大學之誠意自慊中庸之素位自得其真詮在孟子萬物皆备章而其真蕴則於論語開首第一章已包括无餘矣盖時習是下學之功说樂不愠是上達之妙孔子一生自少至老憤樂相循无論杏壇教學時習在平居即周流列國僕僕皇皇於道路之間亦無非不怨不尤不厭不倦之真趣也此中真趣不但非異學曲學所能窺亦豈尋常稽古窮經之士可以口耳假借者乎然則斯樂究於何處尋之曰只要於學字認得真便於樂字尋得着聖經一章昭示具在統言之有綱領析言之有條目約言之则更有本時習在此说樂在此克復在此為邦亦在此而已矣有志於學者慎勿舍近而圖遠也

偶見舊本四書學庸之後各載或問論語则於朱子集註序論之前載程子論讀論語孟子法大約似明時所刊舊板内云學者當以論語孟子為本論孟既治则六經可不治而明矣又云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又云讀論孟而不知道所謂雖多亦奚以為皆喫緊為人語學者所當切己體察也

或謂三百而下為詩者多不知道知道者或不工詩亦猶孟子以後德業分歧治事者多忘身心學道者又遺世務奈何曰遵尚書言志之訓不说閒話庶幾可以言詩工不工固非所論矣守大學知本之教要於誠身庶幾可以言學德与业斷非有二矣此余數年來所深信不疑者惟惭有志焉而未之逮耳

和靖於樊遲問仁知章發明问學之義最為親切詳细其言曰學者之問也不獨欲聞其说又必欲知其方不獨欲知其方又必欲為其事而以既問於師又辨諸友為當時學者之務實蓋學以學為人也問以問所學也既為人則不得不學既學之则不容不问此乃為己之功故曰務实後人不知學為何事安能好問不知問為何事豈可言學聞和靖之語其亦可以少思矣

或疑論語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中庸曰擇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是守即是行也程子好學論知之明則信之篤信之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则守之固朱子集註解據於德云行道有得於心而守之不失是行然後守也豈行與守果有先後之分與曰余向來於此亦屬含糊近始實加體贴觉得是單言守則守即可以該行單言行则行亦可以該守但既擇既知以後容有未之能行之時斷無可以不守之時蓋行猶因乎時勢而後起守则貫乎始終而勿忘也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真是徹上徹下語言忠信行篤敬参前倚衡真是鞭辟近裏著己之學於今實信得程子之言不我欺也

日新月異而歲不同方可言學常存是心必有所得

聖人中禮賢人守禮學人當習禮下學上達無以易此自脩君子斷難同流合汙

聖道至高正從卑邇處益見如天之高於地不可測量其實地之上即天也若一味高遠亦安所用其仰乎

或問擇守知行之義予嘗明辨無疑矣孔門博約之教与此有異同否曰朱子謂擇乎中庸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弗失之此正顏子博文約禮工夫蓋隨擇隨守即是隨博隨約非有異者也後儒於文禮二字欠分明則博非所博約非所約何怪其泥於知行擇守之先後而紛纷置喙毫无稗益乎

或問視遠惟明聽德惟聰之義曰妥视遠则當思明而不蔽於近要聽德则當思聰而不蔽於邪此一義也近无所蔽所视自遠乃為真明邪無所壅所聽皆德乃為真聪此一義也非禮勿視即所以思明非禮勿聽即所以思聰此尤要義君子思誠之實學也

某嘗與同學友論靜時苦多雜念言論雖多尚未分明近來細玩先聖先賢及諸儒之書觉得此處亦不待煩言

大抵未起念時只是持守已動念時便要省察不必有無但須分邪正自主於一而不雜矣

學者終日之間不但閒度可惜或讀書或應酬或静坐有所背於問學即是不能博文有所懈於德性即是不能約禮以此時時體察日日警策未有不进益者某近來深信横渠此種言語但一年三年之說未敢以為限耳

薛文清曰纔欲脩辭立其誠则言自简以可言者少也此語深堪體味蓋氣質浮躁之人驟欲緘口大是難事惟出口時即加檢點凡己之所未知未能者不敢發人之所難知難能者不敢責一以忠信為主則辭不期寡而渐寡洵是謹言要訣恨未能也敢不服膺

或問朱子敬者守於此而不易之謂義者施於彼而合宜之謂專務集義而不知主敬固有虚憍急迫之病而所謂義者或非其義然專言主敬而不知就日用间念慮起處分別其公私義利之所在而决取舍之幾焉恐亦未免於昏愦雜擾而所謂敬者非其敬矣夫施於彼而合宜所謂義以方外也今就念慮起处言之是慎獨亦可謂集義乎曰敬貫動静義合外内固非判然兩事也但對舉言之各有所重耳念慮起處獨也分別公私義利以决取舍非辨義之功乎辨義於方動之始徙義於既動之時處處體察正所謂集義也朱子言觸手便作兩片本就義之分別而言也若看到融洽處即以義為敬之精明又何不可

或疑尚書今文古文真偽難辨奈何曰余向亦留心於此今则覺得不必蓋窮經所以致用但察其理之精粹與否有益於身心家國否若止稽其文體縱使考辨極博何益不獨尚書凡治經傳皆然

經文脫誤尚書為甚能如孟子之取武城乃可闕疑亦可决疑

每論一詩必舉一人一事以實之似乎可據然未免多執滞難通朱子集傳只欲读者從本文参玩不肯如小序之篇篇徵實是朱子说詩大本領周易本義亦然

尊德性與道问學若看作平列語則非蓋言君子之功無非尊其德性而所以尊之者必由於問學以賞致其力也然则涵養之功輕於致知乎曰非輕涵養工夫也蓋涵養用敬乃是统體工夫所謂戒慎恐懼無時不然也然必實從事於格物致知有以見夫内外本末初無二理斯戒慎恐懼方有著力處故中庸末章就下學立心之始說起必言知遠之近三者乃可以入德至首章开端已將性道教之源流本末分明指出故專言戒慎而致知之義已在其中矣余比年略見及此閱困知記益覺釋然

羅整菴云釋經小有不同未為大害至於義理之本源毫髮不容差互也訓詁家不可不知此意

羅整菴云凡經書文義有解說不通處只宜闕之蓋年代悠邈編簡錯亂字畫差訛勢不能免必欲多方牵補强解求通则鑿矣聰明博辨之士多喜做此等工夫似乎枉費心力若真欲求道斷不在此愚謂此即多聞闕疑之聖學也真欲求道者自能深味斯言耳

孔門學者無不好禮如檀弓載將軍文子之子除喪受弔深衣練冠待於廟而垂涕子游觀之遂善其處禮之變而稱為動中後之君子有如是之留心喪禮者乎吾必謂之好學

孔子嘆剛者之未見豈不知學問以粹養為上蓋重遠之任非剛莫勝流俗之靡非剛莫矯厥後曾子得聖道之真傳由是而子思而孟子以及伊川紫陽俱以剛德傳脈經傳所載聲情畢肖志於學者惟當從反身克己處入手久則敬義立而德不孤矣鄉原固與此相反而氣質用事者又失之千里不可不察也

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今人匪但不能擴充其端且由蔽錮之久誤用而相反者甚多如好货好色小不忍之類亦是愛惜可謂惻隱乎恥惡衣惡食恥聞過恥下問亦是媿赧可謂羞惡乎故拘蔽未深者當識其端而擴充之拘蔽既深者在察其偏而力矯之

善端可求而中體難識故中庸但言擇善而不言擇中其言擇乎中庸亦即继之曰得一善惟明善而後中道可識允以執之自不同於子莫之執中矣此義惟考亭最精

人知周子之學主乎靜也然觀易通所載必以懲忿窒慾遷善改過為立誠之實功而諄諄於慎動是慎動乃見其主静合内外徹上下孔門學脈正在乎此異端安得藉口

或問周子通書云志伊尹之所志得毋與中庸下學立心闇然為己之意不同否曰成己成物性本同原古人立志合下便遠大其用功也入手便细切蓋不细切则必不能遠大不遠大亦必不能细切也故周子以學顏子之所學與此句並言非學顏之學则志尹之志將究歸於闊落無成矣是學先克己正所以实其志也荷先知先覺之重任嚴非道非義之大防有二理乎不如此則富貴利達志非所志浮雜虚寂學非所學古今人之所以不相及也

李延平之學得於豫章人但稱其專從靜中看喜怒哀樂未發氣象愚疑學者自此入手恐無著落嗣讀其文集與羅博文書有云道理全在日用處熟若静處有而動處無即非矣先生反身切己深潜缜密之功於此乃見真实前接伊洛後啟紫陽有以也夫

刘屏山先生以元晦字朱子而祝之曰木晦於根春容晔敷人晦於身神明内腴朱子自謂涉世犯患而後知其言之有味夫晦之云者即大易之所謂潜中庸之所謂闇也通乎夷險徹乎始終其義無穷其功不息朱子晚而益味其言所得深矣自謙云乎哉

朱子曰聖賢千言萬語總是教人做人而已小學大學之书皆做人樣子也學者自少至老從事於斯終始惟一如此而德不修业不廣不足語於成人者未之有也

和靖所謂其心收斂不容一物者乃是分外不容一客感客形之雜耳與釋反之空寂大相懸殊

李正叔論朱子之道主敬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敬者又貫通乎三者之间所以成始而成終也又曰洙泗以還博文約禮兩極其至者先生一人而已數語足以括朱子之生平定吾學之準的

大學之知本論語之務本乃孔門入德成德徹上徹下工夫

朱子稱孟子之學識其大者故雖當禮法廢壤之後而能因略致詳推舊為新不屑屑於既往之迹而能合乎先王之意余每三復斯言竊嘆後世鮮命世亞聖之才蓋由於提纲挈領之學未之有得耳

大凡學人心粗者先要能疑心细者卻要闕疑此是孔门相傳學訣

聖人之心戒慎恐懼常見為危即其道心之主宰而由危得安處

古人格物不止於讀書後人格物莫要於读书

向知读书所以窮理今知读书可以持敬

朱子曰此心此理原無間斷虧欠聖賢遺訓具在方册若果有意何用迟疑等待何用準擬安排只從今日為始隨時提撕隨處收拾隨物體究隨事討論玩此数語立志居敬窮理之功備矣

由用溯體存體應用此致知用敬之功也體常涵用用不離體此用敬致知之效也

就應事處下工夫用也就所以應事處下工夫體也

欲念雜念固有淺深輕重然必從難克處克去方見斬除力量用敬工夫欲念雜念何以知之而斬除之則致知之功自有並進而不能偏廢者矣

惟明乃敬惟敬益明

必兼窮理而言克己性真始露必兼克己而言窮理性分乃實若偏言自不免於有差而亦不足以為至矣

心無欲則虛心有主則實

無位時便要充廣此心洋溢滿足未發時便要涵養此心澄澈渾融乃是窮達無二動静合一之學

守之以死不敢自懈者主静集義之功力也活潑滿眼漸臻熟境者主静集義之趣味也

主敬静以立大本莫如朱子防虛静以立大本亦莫如朱子

未博先約者主敬以立本非存心無以致知之說也既約仍博者據德依仁之後不廢游藝之功也

認定明新止至善本旨乃見格物是從源頭處做起到源頭處歸宿故曰知性則知天也

作得主宰貫得事物即是依法學程朱之實驗講求義理以栽培之乃存心以窮理集義終身不容少懈者也

提起明德諸弊消散近於乾道資性高者能之其次則用主敬窮理之功漸漸磨鍊久則斷續自少也

大着胸襟密加體察二者缺一弊病即出後儒多是偏在一邊

聖賢之生也以正氣培元氣其死也自不等於游氣用事之庸人

古人读書乃栽培志氣之一端今人讀書乃栽培志氣第一著

程朱相傳聖學真脈无如涵養須用敬进學在致知二語之簡而該者東軒先生每為予言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亦是說到未發盡頭處

體驗未發工夫知性為要

用功自格物致知入手立教以遵小學收放心為先

行孝經以小學為實踐乃是真能明於孝經者

忠信而好學所以进德可以學禮之義盡在其中由之終身徹乎上下

或謂聖人處危疑患難自有明哲不測大遠常人之處曰亢則有悔孫則不瑕理之常也知幾其神固有保身之哲順受其正實無巧避之方聖人用九用六亦始終不二其心焉耳

自勝為强非剛愎所能託也常勝為養非優柔所能假也好德者審之

读書要阙疑然後所悟為真得脩身要改過然後遷善能日新

或疑天似嚴於待君子而寬於待小人何也曰責備賢者生於憂患固理之自然其實天非有意以嚴之乃君子之自處本嚴耳嚴於幽獨若或指視嚴於宫廟若有鑒臨嚴於出處難進易退嚴於辭受崇廉戒貪嚴於大節死生不變其志嚴於细微簞豆不易其行故世間不如意之境常若集於君子之一身由君子觀之直是不可為之事常多於所可為耳小人反是故無忌憚不知纵其淫實以厚其禍降祥降殃之理終不誣也

吾於南軒先生之講孟而識義利之辨吾於東軒先生之遵朱而識敬肆之端

悔者吉之根辨者謗之媒不信於人但當反己自克用向裏工夫

或問異端於何辨之曰有一言為界限凡在五倫五事上做工夫者皆不得謂為異端之學

海甯陳師言自堯舜至於湯章论道統則始自堯君子存之章言存心則斷自舜以堯之大则天天道也舜之事盡人人道也此意未經先儒發揮

晉人有稱聞善若驚見惡若雠者可謂正士但以血性男子自居恐流於褊也不若見善如渴聞惡如聾之語尤為切实忠厚焉雖然意在隱惡猶恐人己之見未化也見善如己出見恶如己病庶幾誠於好惡公人己而同憂患者乎

古之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學後之君子尚氣質而忘問學不能以問學變化氣質安能由工夫而復本體使德性無失其為尊哉

族庖與良庖常一厨共事良庖之能族庖既習見之矣而技仍無改於其舊者志不求進耳士與有道同里閈日覲面而不相親亦不化者但當責志毋咎資稟之下也

經言正家未有如家人卦之備者始在閑終在威貫通在有孚根本在言行厲而有節交而相愛以是介婦无遂冢婦富家剛柔各當内外咸宜一室而太和之象在焉故六爻皆吉也有家者其勉之

朋友一倫後世弗讲讀朱子跋黄仲木說庶得其義可發深省

君子之行不與日月争光則與草木同朽歧路之間必無豪傑有志者慎勿戒於雅俗共賞之謬論而泛泛悠悠淪胥沒世也

健餘剳記卷二 敷教

敬敷五教在寬寬即仁道易所謂體仁足以長人也在人性為仁在天道為元元以長眾善仁以統四端故無論體元之天子調元之宰柑以及庶司百職凡居民上者無不宜體天地生物之心以為心而仁以育物寬以得眾至於義者行仁之宜而寬而有制即所謂嚴也豈可以嚴為寬之對乎後世泥於左丘寬猛之說則失之愈遠矣不知夫子之論子產亦止称為惠人若云寬以济猛猛以济寬則是仁道猶有缺欠必須將另一件補其不及何其視仁太淺而開天下以刻薄之漸徒滋借口也是豈聖人之言乎

吕成公云履為易中之禮豫為易中之樂誠哉是言無聲之樂氣志塞乎天地豫之義所以大也然卦利而爻則否二介于石不可言豫九四由豫尚戒勿疑蓋不可無豫者世道也不可有豫者人心也聖人大其義於卦而危其詞於爻垂戒之意深矣

天下事非一人所能獨辦君子欲有所為必與其類同心共濟故復重朋來而泰重汇征

凡天下國家五倫萬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間於其間故間隔者天下之大害也聖人觀噬嗑之象務使去其间隔而合之则無不和且洽矣

泰之上城復于隍豐之上闃其無人處泰與豐豈易言哉君以知人為明臣以任職為良范祖禹之論善矣竊謂大臣職在薦賢則知人亦所以為良也

仲虺之誥言慎厥終惟其始蔡仲之命言慎厥初惟厥終終以不困太甲下篇亦云慎終于始可知慎者成終成始之道也有國者不可不謹

成王之答羣臣也曰不聰敬止聰敬二字相連極有意味大有關係蓋未有不敬而能聰者亦未有真聰而不敬者也道統開於帝堯史臣赞其德曰欽明聰敬之旨蓋本於此與朱子謂人君當務聰明之實不可求聰明之名胡敬齋謂今人有聰明都不會用反為心害嗟夫世之誤用聰明而不自知者皆由昧於欽敬之義者也道之不行又何怪焉

周之盛也曰於萬斯年不遐有佐及其衰也曰四國無政不用其良至於人之云亡邦國殄瘁而遂不可為矣賢才之係於治道豈細故哉

漢高謂李斯有善歸主有惡自與而怒蕭何之請苑以媚民至於繫狱夫秦以不聞其過亡天下李斯之分過適以速秦之亡耳微王衞尉言則漢高不幾為秦皇之續乎然聞言即悟豁達之風度越世主遠矣

衛侯不聽子思之言以二卵棄干城之將漢文能聽馮唐之言不以六级廢雲中之守用人之寬嚴興亡之本也

昔人論為政之道興一利不如除一害漢文帝躬修元默令德善政相望於册而書除者居其大半可謂省刑罰薄稅斂矣以此化行天下吏安其官民樂其業不亦宜乎若夫内多欲而外尚繁文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治者也

漢相王嘉尝謂動人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此語不但庸主宜知英主尤當深省

昔陸抗上疏謂小人不明道理所見既淺雖使竭情盡節猶不足任况其姦心素篤而憎愛移易哉夫世主好任小人非愛其才则喜其竭情盡節耳不知小人無才安能以動人主至其竭情盡節尤屬小忠小信之為既不足以引君當道亦難語於亮采惠疇也至於奸回讒侫则陋劣之私又將無所不至矣故易言開國承家必谆谆於小人勿用也

北魏秘书令高祐嘗言勳舊之臣才非撫民者可加以爵賞不宜委以方任所謂王者可私人以财不私人以官者也夫私人以财财雖費而其害猶輕私人以官官一濫而其害無窮明主審此乃不昧於輕重之宜耳

隋主自專庶政不任群臣以一人之智決天下之務張元素謂其借使得失参半乖謬已多下諛上蔽不亡何待此非為闇主言之為英主言之也苟不知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之義雖英明蓋世適足以益其叢脞而已

大學言誠意喫紧在好惡兩端乃人心之同然也推之為恕絜之為矩由家而國而天下己情不辟人性無拂持其平焉而已後世不講乎此刑賞舉錯動與羣情相反不知大權所在人不敢違而公論所在亦實有難犯者自古驕泰之主欲與天下争一日之是非而不可得堪为鑒矣

君相每叹世乏全才不足供國家之用夫天下全才原少恆賴君相之作養而後成未嘗養育而欲世多誉髦不其難乎且取人而不以身恐求之愈備而相遇終疏爾

魏徵對唐太宗曰兼聽则明偏聽則暗其論本於書之明四目達四聰可謂善矣然亦有發言盈廷而莫知適從者则以中無主宰而淆於聚訟之群言似明非明寡斷之失或致與暗主同科故知本之學貴居敬而務窮理也

司馬温公上體要疏不獨熙甯之切務雖萬世亦不易也夫元首叢脞失於昏庸者常少而中於聰察者常多

治之主尤當三復其言而晓然於為政之有體治事之有要也

元臣王磐因議定官制疏稱曆代制度有官品有爵号有職位官爵所以示寵榮職位所以委事權有功者宜加遷散官或賜五等爵号不宜任以職位此論甚正可以為则若以顯官酬勳臣以事權假親戚至於曠厥官败乃事非所以重天工亦非所以全親戚也

屯卦六四象傳曰求而往明也夫王之不明莫大於不能信賢大臣之不明亦莫大於不能求賢使為大臣者知己之不足必資人之有餘而往求賢才以共濟於以成亨屯之功洵吉無不利矣其為明孰大焉

或問泰卦二爻之義曰以包荒之量用馮河之勇不遗乎遐遠不牵於朋比則能合乎九二之中行而治泰之道得矣然必以包荒為主蓋寬乃治本而斷以行之明以周之公以處之皆寬中合而相濟之道也大臣如此君道亦然論語所謂宽信敏公者意正本此

易坤之六四曰括囊无咎无譽夫四近於君而不得君不可言而不言可也可以去而不去可乎然則傳所謂賢人隱者非隱於朝之謂也身隱焉文殆將遯矣若張氏閉於前而舒於後之說似與六三同為待時而發豈賢人當君臣道绝之時能逆料他日之必有合乎且後世伴食中書之輩孰不藉口於此故經術之真偽所關匪細故也

戒言利者曰利者義之反也好言利者曰利者義之和也後世藉口經文類如斯矣不知乾卦文言因利與貞字相連故特揭義字以正其名謂是合義之利而非悖義之利也豈容計利之徒託此以济其私哉

書微子篇有自靖人自獻於先王之語不特處變如此處常亦然蓋人臣事君遭逢或殊才志亦異各安於義之所當盡各達其志之所欲為跡不同而忠则同也比而同之反多不韪

皋陶之論九德也剛柔咸備而明敏不與焉毋亦古之所重在德而明敏之才不足以言德與抑於亂而敬中已寓其美歟

孟子勸梁惠王行王道先之以不違農時三者朱子以為為治之初法制未備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事也後世不知務此或因承平日久戶口日繁百物俱聽愚民之傷耗而全無厲禁偶逢歉歲民苦難支議赈議蠲流離不免以致盗贼充斥而官法不能禁诘安得命世之才為國家謀奠安籌久大乎

古來大臣有得君愈專取禍彌甚者如吳起商鞅輩不知尊主庇民之學而惟以功利富强之術中其君而虐用其民適足以殺其軀而已不得藉口於管國之治齊鄭而自误以誤人國也

漢末張角之亂楊赐恐下州郡捕討更滋騷擾欲敕刺史二千石簡別流人護歸本籍以孤弱其黨然後誅其渠帥可不勞而定此誠安戢流寇之良法也

史稱諸葛亮治蜀賞罰嚴明人有言亮惜赦者亮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大哉言乎君子亦平其政耳若後世動稱大赦豈但小惠而已即如赦一罪人而憤怨者不止一人其為不平孰甚焉明君賢相所當深思也

读丙吉傳臨终時漢宣帝问誰可代君者吉對以西河太守杜延年廷尉于定國太僕陳万言三人能皆在臣右帝以吉言皆是而許焉後三人居位皆稱職夫吉能荐賢為國斯為相臣不媿矣其問牛喘一事曾何足道而世顧競稱之哉

夏侯勝嘗出道上語宣帝聞而讓勝勝曰陛下所言善臣故揚之堯言布於天下至今見誦臣以為可傳故傳耳此與不言温室樹者義孰為大

論議通古今憂國如饥渴鮑司隸兩言足盡大臣之道有其心而兼有其術處常處變無不可矣

房元齡杜如晦為僕射日聽詞訟數百太宗謂之曰公等如此则读符牒不暇安能助朕求賢哉因敕尚書省細碎務皆付左右丞惟冤滯大事合聞奏者關於僕射論者謂太宗真得馭相之體矣若後世宰輔所辦皆书吏之事耳元首親小勞股肱忘大計此叢脞之所由來也可不重以為戒哉

後世人才鮮少固因平時無教养之法亦由用之不當其才而苛责之下往往人與事違其何能济昔成湯与人不求備周公無求備於一人孔子称君子之易事曰及其使人也器之唐韓滉為節度使所辟僚佐各随其長無不得人有故人子謁之滉考其能一無所長然與之宴竟席未嘗左右视因使監庫門其人終日危坐吏卒無敢妄出入者嗟乎如此用人天下尚有棄材乎為大臣者不可不知此義

昔盧毓為吏部尚書論選皆先性行而後言才或問之毓曰才所以為善也故大才成大善小才成小善今稱有才而不能為善是才不中器也此義本之孟子足正後世論才之誤毓植之子也

宋吕誨元廉希憲均以疾病喻時政蓋貪功利而任小人剝傷國脈乃朝廷之大病也君多護疾醫鑒千秋

竭君相之聰明慎選督撫十餘人竭督撫之聰明慎選郡守十餘人勿挠其權勿掣其肘務久其任以責其成天下未有不治者也否則如王嘉之所謂轉相促急數更政事者權輕則民慢令繁则民蹙相怨一方伊于胡底哉

北史載蘇綽所為詔書六條其四推賢能曰非直州郡官吏宜須善人爰至黨族閭里正長之職皆當審擇一鄉之選以相監統正长者治民之基基不傾者上必安此言可謂明於治法矣夫正長即今之鄉保也鄉保得人則百為易舉必本周官閭師黨正之遺法重其事而慎選其人微假之權而明其賞罰则凡牧令所欲行之政無煩家諭戶曉而速於置郵傳命矣嗚呼今之州縣可自為政者甯有幾何此固其所得為者也若猶畏難古治何由復興哉

富鄭公知青州救河朔饑民五十餘萬辦事官吏昔書其勞約為奏請得以次受賞於朝後世则動以職分當為責之必行且明知其賠累而弗問矣賞罰不明而高言上理中才以下誰能不當而自勸乎

宋臣趙扑越州救荒之法較詳於富公之治青州世傳青州而鮮傳越州是知賢士名人美意良法行於當時而罕聞後世者何可勝道宜名臣傳論為之長叹也

歐陽文忠謂治人者不同吏才能否设施何如但民稱便即是良吏故所居民便所去民思夫政以平易近民為主間有非常之舉可與樂成難與圖始者亦不過十之一二耳乃後世好惡多與輿情相反察吏者遂以拂民之欲為强幹之才失之遠矣

大學衍義有時當賑恤先良民而後游子之語於義得矣但須平時編查保甲先有區分臨時多方曉論力能彈壓方可否则游手之民最窮而又多事常賑恤之際稍分先後最易借端生事為有司者不可不慎

今日講養民之政制田里難教樹畜易今日講制產之法限田易授田難非得命世之才不能润泽周禮之大略心乎斯世斯民者以樹畜為救時之急務以限田為授產之權輿可也

錦繡纂組害女紅者也近見鄉閭士庶之家嫁娶无不用之商鬻於市獨此易售而倍獲其利民安得不貧乎先王命市納買以觀民之好惡所以防其志淫好辟者蓋有制節之大權焉非可因仍苟且而為之者也

為政者每患風俗日靡返樸無由夫欲崇節儉禁奢靡非定等威不可蓋等威辨则食用有常難以踰分奢靡之風不禁自遠所谓禮防於未然不易之理也

程伊川撰明道先生行狀有云先生為政當法令繁密之際未嘗從眾為應文逃責之事夫應文逃責在後世即為能吏矣蓋志不在於脩己安人又不在於建功立名徒欲全軀保富貴自不得不苟且遷就耳若存心於愛物則一张一弛自必審時揆理以求處得其當豈肯相率為虛文巧免而已哉此循吏之所以罕見而治道之難於復古也

儀封張清恪公困學錄云社倉會乃備荒之最善者能約一會即造入善人簿内遇事至官加以禮貌能捐一石者免其雜項差徭则民之約會必力而捐入者必多余每思社倉良法殊難强民為之如捐穀一石量免一歲雜差事屬可行为有司者不可不講求其法也

國家善政必須上下一心實力奉行庶無滋弊而鮮屯膏甲子六月穀價甚昂縣詳平減以濟民食司批似准而實互異難行縣不得已覆詳求减俟旬日批到已緩不及時再駁再詳则過期全悮矣書吏舞文牧令掣肘名為善政實惠奚存此上司之咎無容他诿者也

今之為吏者動云權自上操我不得主也誠使去其私小之見以求盡職則教養二端均有可得自為者制田里難矣獨不可以教樹畜乎設學以育士難矣獨不可分社以規勸乎以人事君難矣獨不可責州縣之歲薦一二人乎以公正之大吏責廉明之牧令於所屬绅士確察其人品材能或謹於內脩或諳於時務不必求備惟務徵實牧令開報上司上司以禮相見而試驗之稱则明加旌獎而賞其舉主否則罰之因密注其才品於夾袋之中以備他日之薦委如此認真留意自不敢臨期無措妄舉不知誰何之人以塞責所謂事豫則立心公則明者不在於是乎此又誰得而禁之乎吾願今之為大吏者化其私小之俗見務其聰明之實用庶乎地醜德齊中卓然著公忠於不朽也

州縣平糶宜分日分鄉責成保地核其總數庶免擁擠不均之患

捕蝗不力是坐視害民也固為不可但蝗之為物初生微而聚易滅及大则散而飛難除農民無不匿蝗者恐官捕践傷其稼更甚於蝗害耳若令有司預飭鄉保能於初生捕滅者視其踐禾之多寡酌出倉粟以償其数匿蝗致飛出為害者重罰無貸積弊庶可除乎

居官者且無論才之長短止此寸心中若常存一為國為民之念視為天經地義一息不容少懈之事則不拘何職必然顧名思義勉求盡分思之思之才力出矣

朱子尝言世间事思之非不爛熟只恐做時不似說時人心不似我心即此數語想見紫陽一生匡時大業虛己小心觀我觀民憫時病俗之意皆在其中

封鲊懸魚無非謹小慎微之意與陸宣公不受鞭靴同若以為名則非矣

或問三命不齒三命益恭及三命不踰父兄之說曰三命不齒尊爵之通義也三命益恭守身之謙德也三命不踰父兄貴不敵親之天經也

有必欲為之善有不可奪之節澄之不清淆之不濁招之不來麾之不去譽之不喜毁之不怒可為社稷臣矣

健餘剳記卷三 考古

考古聖賢脩己治人無辜不從最切近處先立腳跟漸次擴充方造到彌天地冠古今的事業所謂篤實輝光也三代以後不乏雄才偉略之人開口便講闊大而於至性至情人倫日用切近之處忽焉不講遂有威加海内名滿寰區而閨門牀笫之間不免慚德者此人品德業所以有古今升降之殊也究其源頭總因缺了小學一段工夫故於大學八條目中格致誠正既無實功则齊治均平率多粉飾耳有志於古者宜知所從事矣

孔子於泰伯则稱為至德於虞仲则止列於逸民兄弟同竄荊蠻而品定不同如此可以微參

嘗疑魯君臣受女樂未聞孔子有一言而遂行似與諫不行而後去之義未符因問於孫懿齋先生先生曰去即所以諫也聖人事君豈如後世必鰓鰓於奏疏之間哉為君臣者俱當知此義

大學衍義論申生之精潔易辱甚精密愚有云夫必頑鈍無恥沈鸷有謀之人則雖辱之而不動申生則輕死重名可以術激之而使死然則有恥有謀二者必不相兼乎曰易之為道也贞猶有凶中则無凶惟聖者能之耳大賢以下不能故不為也

讀齊語與管子略同施伯稱為天下才信矣其告桓公可以隱令可以寄政故作内政而寄軍令焉夫令與政王者所不廢曰隱曰寄则霸者之情見矣以天下才而成就若此豈不惜哉或謂桓公欲速得志於天下管仲亦姑成君之志耳然则天民之達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又何以稱焉

朋友以信為重五品之大經也史記列傳欲寫鮑叔牙之善遇管仲遂於傳内有管仲貧困常欺鮑叔之語豈不聞窮视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乃觀人之大要也世稱管鲍之交仲雖器小何至卑汙若此苟非聖人之言必擇而取之如斯之類可盡信哉

荀子曰嚮萬物之美而盛憂兼萬物之利而盛害是之謂以其身為物役夫以其身為物役尚且不可况以其心為物役者其為憂為害不更甚與故君子貴先立其大

趙良说商君自以為正言今觀其言洵可謂正矣如非其位而居之曰食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語谔皆篤論也其尤近道者曰反聽之謂聰内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彊不圖於戰國積習中得此

漢高之得天下自謂得三傑之力信然然觀史記所載三老董公遮說漢王為義帝發丧此一大計也袁生说漢王使韓信等先輯河北趙地連燕齊然後復走荥陽則楚備多而力分此亦一大計也皆非出於三傑則此二子之功又何可没哉

史稱汲黯内行脩潔自為太子冼馬時即以嚴見憚故数犯顏直諫武帝雖不能用其言亦姑容之此積誠之驗也不務積誠而專務争以口舌所謂抱石而拯溺者也可為納忠之鑒

心術端然後學術正見之於言施之於政皆為有本而始終如一主父偃以臨淄布衣上書漢武帝諫伐匈奴論議非不剴切武帝相見恨晚親幸未幾而戮辱隨之由其遊說之初但志在五鼎食不過揣摩時勢借正論以求利達耳在人主求言原不必遽疑其人在學人立品安可不先正其心

讀鄭康成傳以書戒子曰敬慎威儀以近有德顯譽成於僚友德行立於己志可不深念耶嗚呼知禮而就有道無隳厥志以永終譽康成之學可謂得所宗矣

震懍四知秉絕三惑關西楊氏真可謂父子清白世济其美者袁氏並称弗及也

高士傳載管幼安買器汲水以息井争納涼飲食以感牛主事雖小亦可想見其德之厚焉禮讓移於海表信哉史稱王彥方名聞在管之右豈其師事太邱而道成德立更有動物於自然者乎漢代近古獨行之士俱有風化可徵以視晚近浮澆夐乎尚矣

古者生无爵死無谥若生既有爵而死胡不與谥將惡其人乎則設谥原以彰善惡躁荒戾醜非盡美名也將謂掩其惡乎则之南郊而稱天以诔雖尊者猶不能諱安論其他古來沿其名而失其本意如斯之類可勝道哉

讀羊叔子讓開府表郭汾陽辭太尉疏虛懷忠悃百世堪師晚代躁競成風受爵不讓廉恥鮮矣安望人才

祖劉並稱而琨之經略實遜於逖故志大者才不可疏也温陶济美而峤之忠勤實過乎侃故功大者量不可褊也郄鑒之丰釆卞壼之剛直其濁俗之中流砥柱歟

綱目於開元二十一年書起復張九齡同平章事蓋非有金革之急而奪人之喪自奪其喪皆可譏也後之君子其慎之哉

傳曰利令智昏信哉不然以裴度之堂堂忠節視异鏄輩之瑣瑣姦諛雖不辨白黑者亦能知其為正邪之分也天資如憲宗顧以利欲掩其明是敌人君不可無正心之學

綠野優游史氏以浮沈目裴晉公固失之誣然亦可見大臣晚節不失望之為難也

古人語必由衷言以足志雖偶爾詩詞亦精誠之所流露故美愛斯傳非苟焉已也如悵望聊歌紫芝曲時危慘澹來悲風少陵悲世語也不圖於題障子歌見之中朝大官老於事讵肯感激徒媕娿昌黎憤時語也不圖於石鼓歌見之蓋二子心乎斯世斯人有觸即动其本深矣無其本而襲其文杜韩之後豈復有杜韓哉

韓昌黎别知赋云始参差以異序卒爛漫而同流朱文公祭張敬夫文亦云繳紛往反者幾十餘年末乃同歸而一致古人問辨之學原期從博反約其益大矣今人或蓄疑而不知問辨或為無用之辨又或以堅僻之性狃於拘墟之見爭執而不求通皆學外人不足與之交也昌黎有云清而容物善不近名二語皆脩士之所難也

昌黎原道一篇反經闢異乃思孟以後有数文字人多順口讀去余向來於前数行文法未能了然蓄疑既久參閱再三始知仁與義為定名四語承上起下意義血脈不甚貫浃讀者詳之

閱昌黎答殷侍御書內有每逢學士真儒歎息踧踖媿生於中顏變於外不復目比於人之語夫昌黎所謂學士真儒未必即是古之學者然因人證己一段好學自省之意流露毫端其殆知恥近勇者乎此昌黎之所以上繼孟子而堪為百世師者也若夫相熟相同不教不學固然不見己缺而遂至於老者無他羞惡之心不存而樂與庸眾為伍甘與草木同朽耳言念及此令人通身汗下

李習之年二十九歲作復性書观其下篇警省昏惰可謂志於道德矣又其答王載言書云行己莫如恭自責莫如厚接眾莫如宏用心莫如直進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擇友好學莫如改過醇乎其醇似過昌黎矣乃其論文則曰怵他人之我先惟陳言之務去猶是文人自成一家之見耳甚至以孟子與吳起商鞅李斯等並列又以王氏中說為理是而詞不能工將謂古來言理之書皆務工其詞以求傳後者乎然則世稱韓李伯仲之间亦略可知矣

習之論事疏皆切中時弊不讓昌黎是其留心經濟亦迥非章句俗儒可比惜乎於孔孟正學未能确有所得以接其傳耳

宋呂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是略於小而後明於大也書云細行不矜終累大德則謹小慎微之學又聖賢所最重大要關係節操處雖小必慎餘則可以不侵細務耳

李沆之罷張齊賢足為盛德之累畢士安之護寇準足為大臣之法

張浚負重望而少將才與趙鼎薦秦檜為害更大

岳死韓去同歸於仁不得謂岳忠於韓韓智於岳也

陈俊卿剛正明達李沆王旦之流也

張南軒當孝宗時為吏部侍郎一日奏事工问天對曰不可以蒼蒼者便為天當求諸視聽言動之间一念纔是便是上帝鑒觀一念纔不是便是上帝震怒上常言仗節死義之臣難得對曰當於犯顏敢諫中求若平時不能犯顏敢諫他日何望其仗節死義此語甚確盖平時不重爵祿不愛身家者乃可望其臨大節而不奪人主惡其逆耳而疏之惟樂與持祿養資從諛承意者相親是舍其可恃而狃於所安也弗思耳矣

或問以道觀道等語是物各付物之意否朱子曰然蓋自家都不犯手之意竊謂此語在三代以下如漢之張子房宋之邵堯夫庶幾為近雖出處不同其言行氣象可以微參也然而難言之矣

周子教程子尋孔顏樂處廖子晦赴湖倅臨行求一安樂法朱子曰聖門无此法劉直斋日記謂此兩段事學者正可參看蓋孔門教人只是志道求仁志道而至於須臾不離求仁而至於終食不違則學能時習而悦樂不慍自在其中非討一快活方法而預期其必得也尋字若不善看定蹈捕風捉影之弊正與中庸之戒懼慎獨相反不可不辨

求仁者先難而後獲集義者有事而勿正著意尋樂亦恐非後獲勿正之學

近思錄引伊川先生所言收族之法謂常相見則情相接讀之令人愴然生感夫後世族人固有日相見而不相接者矣相見無禮故不足以維其情也

朱子感興詩云元天幽且默仲尼欲無言動植各生遂德容自清温彼哉夷毗子咕囁徒啾喧但逞言辭好豈知神鑒昏日余昧前訓坐此枝葉繁發憤永刊落奇功收一原此雖謙詞亦可以見其自知之明自克之勇矣後儒欲尊朱而不知所以尊之之道偏多方以為之諱何其陋也

陸子静云自立自重不可随人脚跟學人言語此是象山志氣不凡處便是象山受病處所以不合於朱子也夫前聖後聖其揆則一道雖不同豈能於此心此理之外别立門戶若不問是誰人腳跟誰人言語一概不隨不學然则堯舜文王孔子之腳跟言語亦可不随不學矣烏在其為自立自重耶遊於其門者率多猖狂無忌象山能辭其過歟

黃勉齋稱和靖先生為程門之顏氏以其所學篤於踐行介然於公私義利之間知所取舍而固守不變也志道之士可以審所宗矣

羅整菴謂元之大儒稱許鲁齋吳草廬二人草廬出處自難例之魯齋若夫一生惓惓羽翼聖經志亦可尚云云夫出處者士君子之大節也此間稍有遺憾則所謂羽翼聖經者無乃脩辭而不立其誠乎後之議從祀者但取著述之多而於大節所在則有恕詞或置而不論何其昧於道也孫徵君理學宗傳一書所取甚寬獨未载草廬今乃知其非漏矣

言性不言氣不備之旨似當以言性不言氣無著為解蓋性即理也乃是直指天命降衷而言其實理不能不麗乎氣人之一身皆氣也心亦氣也性乃心之生理也故字從生從心告子生之謂性固是混理氣於無辨若不從氣中指出理來则理又着落在何處羅整菴所以疑周子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之說究似說成以兩件合成一件也可見先儒之語亦須善於體認方無理障

是理便无障謂之理障畢竟是析理不精

老泉衡論養才篇謂才難强而道易勉此必目擊宋室意有所指以理而論才雖難强能勉於道亦可以充之若縱其才而不勉於道其為害尚可言乎故上之御才容有使貪使詐之時而士之自脩自處则斷乎不可参雜也

子瞻每讀書皆作數過盡之每次作一意求之其法善矣但所求多是作用故實之類於此可見蘇氏之學若以大學之綱領條目求之雖明體逹用之儒何以加蔫儲氏謂其下學上達無以易此未審其何所見也

读斯文正統所載文文山恕齋山泉睎程等说始知先生為有宋理學之一大結果也刁蒙吉稱其廷對則董賈其謀國則宗李其志則子房孔明其餓則伯夷叔齊其死則睢陽平原此尚論者所知也至其學則五經四子其文則程朱此尚論者所未知也余每以理學宗傳不載椒山為憾今觀斯文正統之論文山洵為知言蓋忠節之與理學判為二也久矣願與志道者共參之

觀羅整菴十疑可見孔顏曾思而後談理諸儒言語既多亦不免於互有得失必欲求司簡意該醇乎其醇者蓋亦難矣後之人意各有宗分門別類或尊之太過則无語非經或斥之太刻则無言不謬大率流於耳食而無實在深潜體認之功朱子所謂常人之學多是偏於一理主於一說故不見四旁以起爭辨者蓋聖人中正和平之氣象邈矣難追已

閱羅整菴困知記知其研理入细但未免於好辨傷煩本欲力攻陽明謂良知不可以為天理又謂道心為未發之性為體為静為大本人心為已發之情為用為動為達道自信為定論顯與朱子互異此則不能無疑而未敢與薛胡并稱者也

羅整菴堅持道心為體人心為用之说而以人生而静感物而動樂記二语及伊川顏子好學論為明證愚意專從朱子中庸序心本一也就人心而相其原於性命之正者言之謂之道心就道心而指其雜於形氣之私者言之謂之人心以道心為主而人心聽命则無論未發已發皆道心為體用矣若如羅子以未發為道心以已發為人心则此已發之人心將指其中節者乎抑指其不中節者乎言其中節者則已是道心之用矣若言其不中節者則并非道心之體所發為用矣豈屬通論或疑人心亦有靜而未發之體乎曰人生各下便有形氣謂形氣易動則有之謂形氣有動時無静時不可也謂人心靜則生明包涵道心可也謂人心靜時即道心不可也

昔王文成送某生遊學於外而勉以善变意其人必少年好勝欲速成而非求益者歟不然同時同里人師孰過伯安胡為舍此而遠求耶抑或實有所見也若使闕黨之士背無行不與之至教而尋師訪友於齊楚宋衛間不亦左乎

余觀陳白沙論學之語其為聰明超脫誠有非凡庸所可及者但反之於身實加勘認終無的確把柄孔門正學當不在此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曾皙何嘗不已見大意而道脈之傳究歸於忠信守約之令子而已不與焉後之學道者可弗審諸或謂白沙曾受學於吳康齋蓋亦其師誤之云

閱高子遺書内有居鄉勿為鄉愿居官勿為鄙夫之語嘆曰二語已非其至者乃不為鄉愿鄉人即以為立異而遠之矣不為鄙夫同官即以為沽名而忌之矣然则士君子之自處當何如哉亦曰以道為的信之篤而行之果終吾身焉可耳

又年譜載高子五十歲始實信大學知本之旨豈知本若是其難乎朱子嘗言之矣用力之久而豁然貫通貫通者知本之謂也學問之道無他知本而已矣雖一二语可了之理实數十年博約之功世儒依口學舌未嘗反求諸己则其明明以脩身為本之聖經而弗能深信也固宜

或問高忠憲謂一貫是忠恕悟處忠恕是一貫脩處何如曰是也蓋能脩之悟乃為一旦豁然貫通悟後之脩則又終身由之不盡故高子又謂聞一貫尚非曾子到頭學問至啟手啟足之時學問始结果矣意亦如此

高子读書法好學說俱宜細玩以聖仁為孔子所好之學固是然似不如依乎中庸更為徹上下貫始終

高子云聖凡之判只在順逆二字凡人自幼與人欲日順一日故與天理日逆一日聖人自幼與人欲日逆一日故與天理日順一日要學聖人耳順從心有兩句拙法曰逆耳之言必深察從心之事莫輕為按此說固好只是單就人心言拋卻本心之良知良能矣再考

馮少墟云綱常倫理要盡道天地萬物要一體仕止久速要當可喜怒哀樂要中節辭受取與要不苟视聽言動要合禮存此謂之道心悖此謂之人心惟精精此者也惟一一此者也此之謂允執厥中此之謂盡性至命之實學按此与李習之行己莫如恭數語合看則內外无餘蘊矣

涇野論君子不憂不懼章以司馬牛不能化向魋之惡即為有疚且以舜之處象為證言理可謂精矣然何以處夫周公之於管蔡柳下惠之於盗跖耶後儒談理愈精而愈滞大率類此孔子之意當不其然然則不疚之義如何曰君子之學盡其在我疚与不疚匪存乎人聖人教人亦勉其所得為者而已

孫文正為中允時梃击变起大學士吳道南以其事密諮對曰事關東宫不可不問事連貴妃不可深問龐保劉成而下不可不问龐保劉成而上不可深問數語洵堪定案文正之識力於此已見其端矣

人生學问事功莫大乎義利之辨有為而為義都是利无為而為利亦是義鹿伯順謂一樣生活兩樣主意孫夏峯謂從志趨上分欺慊不在事跡上作門面總是先要辨志

閲李中孚二曲集至悔過自新篇历引横渠上蔡諸名儒先迷後悟故事喟然嘆曰世教衰微小學不明志道者必幾經蹭蹬而後知所從入然則士不立志求師而漫云無待而興豈不難乎

蔚州魏環極先生謂好名是學者病乃不學者藥此語較之三代而下惟恐不好名更為親切試思禮義廉恥喪於好名者多乎抑喪於不好名者多乎昔范文正公於此亦見之最真言之最暢世俗動以好名為儒者詬病非慎獨之君子而高言純粹之至人適見其甘蹈於頑鈍之鄙夫而无所不至耳

張西銘寄到新脩陸子年谱閲至舟次思辑四書困勉錄一條所辨甚慊予意余少時讀此書即疑其雜宂无異舉業家湊刊之講義時人每稱稼書先生著作如林間以此書於予心實有未滿聞西銘此說始豁然知非先生所手定矣

又與靈壽諸生講中庸一條亦微有疑處蓋用行更難於體立似是對針陽明一派说法終不如體用一原之語為十分穩足有一分體乃有一分用合外內之道也

顏習齋一生全在三物三事上著力確有所見實有所得觀其論正德利用厚生從身與家國細細分晰體認深矣

顏習齋先生沒後迄今四十餘年矣一二言詞學者猶樂道之聞其偶入鄉塾與幼學講誘掖獎勸四字云如教小兒學步誘者引之開步也掖者防其倾跌也獎者誇其已能行走也勸者教其嗣後照此行走也比方甚明即此亦可想見先生之誨人矣

俗學抱殘守獨各自為是而不知親師取友以求益只是無志於道而所見固陋耳古人學問二事本属相連隨地随人皆可取益而况才品位望遠勝於己者乎李恕谷之交毛河右也曰取其博物助我躬行可謂謙無不受能自得師者矣

朱止泉先生萬語千言大要不離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主致以立其本窮理以致其知返躬以踐其實與夫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立人極而以四德四端五事五倫六官八政為條目而其最為切要者莫如直指知性為格物工夫將人所疑於朱子之道問學者力辨其無非所以尊德性而涵養其未發之本原貫通於寂感之無間此其所以深契紫陽而不疑不惑者也老益好學純粹無疵程朱而後屈指無多

健餘劄記卷四 閱厯

某生質頗鈍自幼受母訓只切記一誠字筮仕以後内外閱历愈多越覺得誠字一刻離不得無論大事小事待君子待小人都要存誠略涉權術後來無不露出試問不誠二字為人在世誰當得起孟子曰思誠思字最是要訣從閱厯中更見得

某年至四十始知讀書開卷有益皆由從前所讀各書只作文字看去今乃漸漸體贴到自己身上來

某與刁紹武貧贱至交素多受益十年不見辛亥七月因公赴鄂始得快晤於臬署中道及太夫人之賢行及余理襄諸事紀事諸篇遂有才生於德方為真才之論彼時雖敬謝不遑卻深服其議論之確每見有天資聰穎或涉世久深者亦能辦事了當然非从心地中實實做出又非從道理中細細參過故常有內外不如一前後成兩截者一經失足便無站立處聞紹武言予益知勉矣

某移守揚州太夫人每患揚俗浮奢躬崇節儉以化之往時鲥魚初出渔人獻富貴家或賞至四五十金癸丑三月中有同年馈鮮鲥者太夫人命婉辞不受曰吾非效懸魚故事也素性不喜食貴物且風俗競尚何堪逐靡

甲寅歲督催課運上下每多扞格之處日夜焦勞心氣躁甚不能自制言於高公徐问曰連日曾读书否對曰公宂未暇已數月矣高公曰職此故耳愚為爽然嗣後雖百忙中稍暇必取小學近思錄等書玩味數行便有當下即消去煩躁處

余數年以來閱曆既多證以四書之旨参以洛學諸編始益信内外合一之道覺得吾心中多一點渣滓則人世上多一層隔礙一動一言絲毫不爽所以時時省克務求寸心之虚淨也每見聰明之士自私用智習慣若性成自以為涉世之術最巧不知咫尺之間盡成胡越談笑之頃悉屬荊棘是一處廣居而自隘之一條坦路而自阻之爾

某嘗於廟祭行禮時心有所禱不覺多一叩首是因致敬而反失儀始悟主一無適之旨盖當行禮時只應專心行禮其禱祝之事已责在讀祭文者古人制禮所以有贊相又有祝史正為此也

余初分社學時同官雖心知其美而惟恐難行繼因河北守令行有成效遂羣相鼓舞始信教化可以移風俗但必久而後至於善耳慈溪學記所谓无變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實者誠篤論也

舊友王孟恭致書以為洛學續編序文不宜用老莊字句余初不以為然謂諸子百家凡言之不背於道者皆可用也何必過拘既而思四書五經之言儘足敷用老莊語原不必参雜友言不背於道亦可受也遂復書謝之

朱子謂天下事終做不成者只是壞於懶與私而已蓋雖極美之事亦豈無一分半分之弊今人情願受十分重弊才有人理會便去搜剔那一分半分之弊以為决不可行無一人肯把天下國家做自家物事看每閱部駁之件不勝慨惜今讀朱子語愈知其由來矣

閱顏習齋年谱有衰病不能理他功惟常習恭一條覺恭默二字尤切己對症之藥遂書座右

肺病發為佩牌以自戒曰愛身似玉守口如瓶静脩儉養氣足神宁又書真西山夜氣箴懸於榻畔時時觸目警心

願聞己過思見天心

向來每疑意為心之所發似與情字相近如何言誠及閱李恕谷大學辨業始覺分明大略以心所發為喜怒哀樂之情有中節不中節之分不必盡分善惡也難以誠言其餘若意見则見解也若意想则想像也有偶念則偶然念及不必欲為其事也有雜念则閒事宂绪雜然感觸者也此皆宜用正心之功心正則能照能攝雜者一妄者息矣外此又有思又有志思则意在為其事而始思度之乃在意之後志则統言終身之所嚮往皆與如惡惡臭如好好色之意不同誠意之意乃心所欲為之事蓋格致之後意在正心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為善去不善也不誠則雖有此意而或作或輟或苟且或色莊所謂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者矣故必誠意而後可正脩齊治平也此說可正諸說之含糊

孫静軒先生成均講義云程朱之書詳言格物獨得孔子之傳以惠後學而今日學者之流弊則非程朱所及料也漫無志於天下國家之大亦并忘其耳目手足之官譏釋氐之不能誠意并其正心而失之譏子静之不能致知并其誠意而失之譏陽明之不能格物并其致知而失之名為守程朱之學并其格物而失之可謂於俗學痛下針砭矣

高東軒先生以初學切要寄示首篇即太極圖说讀至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思五性雖根上文五行來但性終不可以惡言似不如七情感動之較稳也程子顏子所好何學論内有其中動而七情出焉等語最為分明余向日讀書疑不及此姑闕以俟考證

閱廣字義訓物為實也朱子曰大學之道不曰窮理而謂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實處窮竟有是物必有是理理無形而難知物有迹而易見觀此则知聖賢學問無不從有形有象切近著實處用功彼談元說妙者失之遠矣鹿伯順湯潜菴解格物物字俱作物有本末物字看亦是此意

聞蠡縣前輩有三友伺閱十七史者彼此所記互問则絕不相知叩其所以则一好詩一好時文一好經济故所記無一同者學人讀書可不先正其所趨哉

阅恕谷後集如京記事有靈皋問過之語知前輩猶敦古道蓋古之脩身者遷善必先以改過改過必由於知過欲友知過必不自諱其過者也此風已罕見矣因書以自警

榕村語錄辨人家祭四世祖考妣宜分席以明有別蓋姑婦可以同席翁婦不可以同席極是因思士庶之家不能立廟或將祖妣神主亦各分衾似屬可行俟質諸知禮君子

余少習於戲謔及閱正學宗旨深悔其非自入卿班多逢年友公餘復涉此習蓋欲和以處眾而不知心已漸放矣王書城以東銘相規余為汗下良友之益洵非淺也

同年某語及孫宫保大肆譏評謂正心誠意之談徒為欺罔後學制義取士只须精於時文弋取科第便是顯親揚名之孝若日事道學而不能得科名父母之心樂乎余因此言出於士夫之口所關世道人心不小極口辨駮大略謂生於天地之間既得為人人有心便不可不正心有意便不可不誠不正心不誠意即不可以為人舍為人之道而欲中舉會試以竊朝廷之爵祿而博父母之喜悅其為欺罔君父孰大焉以是教後學而陷溺其心是殺之也雖理足以勝之但錮蔽已深豈口舌之所能爭余亦不免有失言之過矣

余撫中州時會题請湯文正公從祀 文廟禮部議以文正雖賢其著作終不若平湖陸氏之多事遂不果蓋近世之論專以著書為理學幾於牢不可破矣嗚呼述而不作聖有明訓慥慥君子道不遠人正學之傳將焉屬哉昔程明道許魯齋皆未嘗有專著而言道统者必歸焉斯固無庸深辨者也百世以俟可耳

余年逾四十始識得仁禮交關之旨今则益覺親切矣

余在兩淮時曾深受高東軒先生模範之益今读其固哉亭詩稿清真雅正無一不自性情中流出雖闊別數年隔越數千里不啻親见其人而聆其誨也

集敢問錄質疑於孫静軒先生復書教以近裏著已處用功因書四字於座右觸目警心其答語未盡釋然者往復再問末敢蓄疑也

王孟恭牵引四書史記舊文以相質余嫌其所見甚淺而詞又不達因與反覆辨難既而知其意在相規也乃謝之蓋遇拙訥之友詞雖不達亦當思其用意所在未可忽也

方望溪先生素習經濟之學著周官餘論十篇以見志雖不必盡可見之施行但治不法三代張子以為苟道倘得其人因時因地以制宜堪為太平之策固有斷斷不易者矣

高東軒先生枉顧見壁上有六經疑處平心認三益來時倒屣迎之句以為認字太似陽明口角蓋箴予舊學未免於孫微君之騎牆也余以體認乃通用字向未知為陽明語謝之问近况曰不可為人不可為子今而後知悦親之難也先生曰予嘗此苦更難名言今日登堂拜母追憶疇昔求親之不悅而不可得矣相對泣下至於沾襟蓋先生與子言孝至性之動人深切如此

一友問先生自覺近詣何如曰百日牀邊無孝子三年塞外少忠臣此二語時時如觸予目如警予心也

玩蒙卦九二始悟包蒙之義蓋惟包乃能養正發蒙若使過分其類而忿疾于頑何以育才而錫類乎余向因後學染於流俗驟難推挽責望未免太迫是徒知取女之勿用而不獲納婦之吉占矣當以為戒

每疑性為人心之生理而朱子引程子語直以為性即理也似與字義未甚脗合因語東軒先生先生謂朱子解書精细各有所重既從天命說下對針以氣為性者而言語氣不得不直捷若滕文公章則解性為人所稟於天以生之理也天下之言性章則解性為人物所得以生之理也又如其為人也孝弟章解仁為愛之理心之德也梁惠王章则曰心之德愛之理仁人心也章又但解為心之德諸如此類俱有深意不可率略讀過乃深媿從前之心氣粗浮未能静體先儒之學也

劉古衡應新安魏友治喪之請問其大指曰禮從俗曰記言禮從宜宜即義也無害於義乃可從俗禮教不行風俗頹败欲挽波靡正當先自绅士之家力為矯枉若主從俗之說則今之居喪而用浮屠用鼓樂飲酒茹葷演戲跑馬者恬不為怪矣富貴之家有一不備人且笑其薄於親矣習俗至此可不準禮以從宜乎願吾子慎言而酌乎禮文之重輕以為之兆也

王友稱某生不肯與俗人相接可謂佳士余曰既不與俗人相接则當與正人相親遠損取益乃不可量

某官見年姪也出口連稱晚生意遂輕之安平宮生自蓮池書院來謁令人兒出見每升階级必聚足去後始知其嫻於儀也以未接晤為悔語曰恭近於禮遠恥辱也觀於此益信今之學者視禮儀如弁髦無责焉耳

一友自負善忘予謂之曰有可忘有不可忘境有浮雲人有覆雨此可忘者也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此不可忘者也但盡勿忘之功庶有能忘之候

或謂某氏二十餘年不通音問矣尚哀其死而出涕情歟曰吾憫其未聞道而愎以自戕也曰好读书者多戾俗有如是耶曰病根之痼正坐在俗不能自克又無攻錯之人故久益遂非悍狠不顧耳

有謂北方風氣剛勁較勝於南方之柔懦者亦未盡然每見習業舉子自命超乎凡俗而志域於臨深才封於護疾愎以滋蔽終於荒陋偃蹇而無成者不可勝道吾願慷慨悲歌之士善用其剛勁而篤信好學則其所至未可量矣

梁溪高子云鄉原曰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便是强力人也推仆了君子曰我猶未免為鄉人也是則可憂也便是醉夢人也唤醒了余初未得其警切之旨数年侍養在家因覩州邑閭黨間未嘗無願為正學願親正士之人每被怠忌一流数语阻撓遂爾弱喪不振乃嘆士生今日自立為難若不以理為斷但求不得罪於鄉人即是鄉原種子若能以義自守不肯苟同於鄉人即是君子根基然則鄉人若是其甚乎曰世教衰微士風尤薄苟非卓然拔俗不流不倚安能成君子之强哉高子慨乎其言良有以也

昔顏習齋先生自洛歸里得甯陵吕氏所輯小兒語欲廣其傳於北地王雲卿一見抄本輒奮筆書云大道彰彰何必乃爾無乃效鄉原之風乎陋甚時雲卿已通舉子業負氣甚盛余方十嵗亦但驚其出語之高明而已迄今思之將惡其言之不雅耶則此書正患學語小兒種根鄙倍而欲因俗以正蒙也為其立意之淺耶则渠為世教人心慮深遠矣文人所見高者如此况其下乎余甚惜少年同儕輕講學而易其言也噫九原可作毋亦傷聞道之不早乎

唐王珪薄於自奉未嘗營搆堂室有司劾其不立家廟四時祭於寢今世士大夫不立家廟者曷可勝數未聞有司之劾蓋亦不知其非矣余每恨宦遊四方此事為之不早也

乾隆甲子春旱余隨縣令步禱先期出宿於外劉古衡過訪問襆被由來具以齋告古衡拜稱合禮余自是遇齋即不敢入內益信友朋勸善之有功也

吕伯恭居憂教授陸子静嘗致書劝其改過以全純孝之心夫教授以啟後學事亦云正矣子靜猶以為不安於心未契於理何憚而不改過况儼然在憂服之中而應酬宴會恬然若常者乎士習至此安得如子静者動其不自安之心切责而深警之

余家居数載日求聞過不可得頃晤徐範茲從容語及劉氏之喪賻之意良厚矣刺不書名恐涉不恭奈何人雖無禮敬亦无失君子之道乎余謝而書之壁间用誌吾過且悟中禮之難鄉黨一篇未可卒读也

或問庭前不種花草有說乎曰聞之栽花不如樹木樹木不如立人余老將至而无所樹立方學為人之不暇陶菊周蓮非不愛也多方求之恐妨居業分寸之陰晚益當惜耳

友人謂某與某道義交也問何以言之曰聯文社而彼此莫逆曰古學文以窮理今學文以干澤已判霄壤矣又况相嫟而不相磋乎是為以水濟水吾懼其淪胥而不覺也故君子之交當先辨志

禮稱情以立文即因文以生情故先王緣哀心而制為喪禮學者守喪禮而愈動其哀心也予居太夫人之喪每讀禮文一節必究其所由然而自省其能否雖年已就衰而心不容已則勉求無悖記曰禮之所尊尊其義也乃今益信

喪服四制謂父母之喪仁者可以觀其愛焉知者可以觀其理焉彊者可以觀其志焉夫人子當痛甚之際丧禮值久廢之時而欲破俗行禮難矣古者有相有祝皆護丧者也人能護丧俾孝子得以不言而盡禮亦可以觀其愛觀其理觀其志矣是仁也知也彊也盡己推己其道一而已矣凡為君子可不勉哉

先太夫人事實他人数百千言未能形狀者望溪先生所作誌銘以女士數語該括無餘其寫生大筆為之感泣不能卒讀也

喪禮久廢向以老母在堂未能考究忽遭大故始命嘉銓遍查禮文擇其可行者行之如中門內外男女隔絕孫會齊衰按期持服等類親友雖表表於鄉者亦皆詫異父子俱無疑惑然後知喪事不敢不勉聖言誠有深味不實體之不覺也

喪次讀任翼聖先生禮記章句條理井然疏義確實從前雜錯頓覺改觀且為諸生時已成此書余深服其立志之早不為舉業所累賢於世儒遠矣

先贈公忌日請主於寢與太夫人神主同筵致奠親友不知有徑入相謁者哭後詞色不洽辭去不如使人明告以故俾知忌日為君子終身之丧也

高東軒先生参知政事求言於余作札極陳納誨進賢之義直言無諱命啟銓錄朱子賀陳丞相書與劉共父書寄覽以其雅度實能容也嘉銓作大人頌以規之亦體正而詞嚴

鑑能別形不聞其贮形也衡能平物不聞其宿物也是故君子之心務以虚受

陳紹衣欲以養成馬乳葡萄移送小園辭之因枝榦已大移栽恐傷其根既而思之此即一念好生天地之心也擴充之功不容已已

李君光型述文貞公自言進朱子書乃是格君心之非處接引名流如楊文定等乃是為天下得人處稱量與否余雖未知要之古大臣事君之道不外此兩端

望溪先生謂某曰僕以確守經書中語於君不敢欺於事不敢詭隨於言不敢附和重為時人所惡數語足概其生平余每尋味不忘也

陳密山秉藩安徽余以科試江甯方幸姻戚至交重晤談心密山因勞於官事得痢疾臥署中二十日連往問疾不見於八月二十七日報故立即往哭慟不止詢其病症则寒熱相雜用藥则参黄互下以致氣脱不起甚矣用醫之當慎君子雖病中亦當見正人而闻正言也制府尹公亦甚哀之同官如其厚道者罕見

經書所傳多是為中才以下说法某質性鈍弱不能自克身世閱曆數十年始益信聖人之言皆是實語不我欺也但恨老病日侵未之能逮耳

鄧少宗伯鍾岳典試江南場後贈以錦衣二襲不受且淚下不止問其政则受繼母深恩在官末親視含殮遂終身衣白布衷衣不著美錦余不敢强贈深服其性情之過人遠也

讀朱止泉文集第二卷以格物為窮格四端服其見理分明實信得知性之外別無格物窮理工夫

織造圖君拉向以清簡自負於當事少許可一日書來極道高相國忠愛之至意憂危之隱衷并以識別賢愚政崇寬大為當時急務語甚切至恨相知之晚余深然之